来自苏联的最后一封信:《极乐迪斯科》与创造它的人们
R君:所以说它的难度没有之一啊。而且,我们在工作过程中不断地去理解其中的细节,甚至会帮原作者改错。比如说有一段翻译的文本是“我对于XX事已经很疲劳了”,和上下文连接起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反复比对后就跟ZA/UM 提出说:“这儿是不是把tried 给打成tired 了?”那边一看,确实是手误了。总之确实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儿。 然后我们自己对于中文的内容也是在不断地校正和修改,力图让原文的价值传递到最精确。比如,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有一种常见的交通工具,叫汽車。大家没看错,这里不是繁体字,而是这种交通工具Motor Carriage的译名最终定下来就叫“汽車”。 Motor Carriage 是car的前身。最开始发明出来汽车时,英语世界的人称其为motor carriage,因为当时车的造型确实是马车+引擎,然后演变为 auto carriage/ auto vehicle,久之简化为car(carriage的前半部)。对于motor carriage这个被弃而不用的英语词汇,中文确实没有对应的。 那么为什么要用繁体的“車”字呢?因为在设定里,这种交通工具是一种我们通常理解里“马车”与“汽车”的结合体,其造型更像是把马换成了引擎的马车。考虑到英文在用词上也规避了“Car”的概念,我们在定译名的时候想了好多种版本,从直接的“汽车”、“机车”,到参考近现代文献翻译的“自走车”、“自动车”,甚至连古语中的表达类似意思的“乘”、“驾”,“舆”也考虑过。最终决定,翻译要基于原文,也不能脱离现实。于是就把“汽车”的“车”替换成了繁体字。 ![]() 类似于这种词源考证和对内容的考察,在整个《极乐迪斯科》的翻译进程中比比皆是。但是由于双方彼此之间的高度信任,让跨越洲际合作的人们之间没有传统商务合作的阻碍,使默契飞快地成长。 除了游戏内容之外,《极乐迪斯科》的每个故事都有着独到的韵味。除了在主线中寻找真相、找回主角自己的身份之外,支线的故事也是各有千秋。在这块破败的土地上,种族冲突、政治观点之间的碰撞,以及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绞尽脑汁尔虞我诈的故事,让其中出现的每个角色都分外真实。 这里面有很多很难拿捏得准的东西,从人生观到世界观不一而足。如果玩惯了消费级娱乐产品,那么《极乐迪斯科》可能并不会是你需要的那种游戏。它太复杂也太丰富,不会像市面上的年货那样给你有限的几个选择并让你在其中自得其乐,让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同时,它也不会给任何玩家“最后我还是个龙傲天”的可能性——因为当你在生活中表达一种观点时,它取决于你的阅历、见识与世界观基础,无论何时何地,完美的解决方案都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 而“过去”就是过去,它不可挽回也不可改写,你只能在短暂的幻象里找到那一刻的某种“可能”,并在惊醒后继续眼下的日子。有时候,你可能需要酒精来帮你忘记;有时候,你可能需要一张床来帮你想起。那是一种有关往日的惆怅与忧郁,不足为外人道也,却经常在深夜潜入你的内心,在剧烈的冲突中形成淤积的疼痛。 《极乐迪斯科》是一个找回过去的故事,而面对过去,你有很多种方式:坦然承受或游移不定,慨然前行或仓皇逃窜,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但是过去就是过去,它客观存在,不可磨灭,就如同一个逃犯即使佯装平和地度过一生,但在深夜的噩梦中他仍然会记起手上的鲜血。在《极乐迪斯科》里,破败的城市不愿意记起自己的过去,混沌的主角茫然地寻找根本就不存在的自己。那些碎片在无声无息中被拼贴起来,形成一团冰冷又完整的记忆——而最终,当全貌呈现于玩家面前时,你必须开始思索:你到底是谁? 这与《异域镇魂曲》中无名氏的去向异曲同工,一场看似支离破碎的冒险,到最后仍将成为一场有关存在主义的拷问,直至灵魂深处最软弱的伤疤。没有什么完美也不需要完美——吊死在电扇上,摔死在邮筒前,被人折断脖子,在肺泡里灌满脏水,并无本质区别——生而为人,无论在石器时代还是赛博朋克世纪,你总要经历这场酷刑。 ![]() 无法逃避。 就像倏忽间坍塌崩溃的苏联,每个人都不想提及,每个人都假装忘记,就像埋在后院的尸体。 现实无限残忍,但理想终究不灭。苏联灭亡了,留下的是在两个时代、两种思潮、两方观点、两厢情怀间迷茫的创作者们。他们曾寄希望于画布和琴弦,如今拿起键盘和鼠标也并无障碍。他们一开始就以艺术品的标准创作游戏,将自己与父辈曾经相信的理念与痛到骨髓的现实勾勒在液晶显示器上。《极乐迪斯科》并不是一本小说,其创造的互动性却远远超过了文本所能带来的极限;它也不能被简单地称为“一个游戏”,它从不苛求玩家理解更为深刻的含义,也不会想方设法偷取玩家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它只会用自己的美学、视觉和文本标准,跨越所有能够触及的领域,让每个玩家在迷离中发出自己对时代的质问。 ![]() 如果让我给《极乐迪斯科》做一个简单的概括,我想将它定义为“后冷战伤痕艺术”。它使用了最先进的艺术形式,传递的却是最为古典的思考。当无形的信仰倒塌,有形的大厦崩解,留在人们心中的只有看似已经消失无形,却无时无刻不在的东西。它是属于曾经历过社会主义时代的人们的《活着》,是不被主流史观(盎撒话语权主导下的世界史)承认的《百年孤独》,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却不愿提及的《暗店街》。它仿佛在怀念那个共产主义洪流席卷全球的黄金时代,但呈现给人们的却是一场无可掩饰的失败。它在描述着那个曾经在欧洲游荡的幽灵——而如今,它仍在游荡,却几乎已无处可去。 (编辑:顺游网_765游戏网) 【声明】本站内容均来自网络,其相关言论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若无意侵犯到您的权利,请及时与联系站长删除相关内容! |